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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元焕与邹元焕——兼论纳兰性德小像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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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1 23: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7-12-12 00:26 编辑

凌元煥與鄒元煥——兼論納蘭性德小像眞僞

這是一篇圍棋史研究文章,但涉及清代文學史上的一位著名人物——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去世前,將本人的一幅肖像送給凌元煥。此畫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據說是現存唯一可以認定是納蘭性德眞容的小像。

故宮博物院禹之鼎納蘭容若像軸(點擊可看清晰大圖)

文章很長,分爲八部份,各部份標題爲:
一、 從納蘭性德小像談起
二、 凌元煥的籍貫問題與上京日期
三、 凌元煥端州之行
四、 有關凌元煥的其他記錄
五、 有關納蘭性德的圍棋記錄
六、 關於鄒元煥
七、 凌元煥與鄒元煥之間的關係
八、 關於納蘭性德小像眞僞的探討


多九公
2017-12-11


凌元煥與鄒元煥——兼論納蘭性德小像眞僞

一、從納蘭性德小像談起

納蘭性德是清初著名的滿洲籍詞人,英年早逝,年僅三十一歲。他才華橫溢,被後人譽爲“國初第一詞人”,【註1】甚至“北宋以來,一人而已”。【註2】

傳世的納蘭性德眞容畫像僅有一幅,康熙間著名肖像畫家禹之鼎繪,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納蘭性德自然是肖像的第一位主人。去世前不久,他把肖像送給一位友人。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卽納蘭去世後兩年,他的另一位摯友嚴繩孫,在廣東端州與持有肖像的友人不期而遇。披圖灑淚,嚴繩孫在畫上題詩題跋,以誌思念之情。全文如下

尺五天邊憶別離,重泉何處問交期。形容忽向天南見,猶記西窗剪燭時。門館悠悠珠履客,每過凌生話疇昔。一幅丹青十載心,嗚呼世路今安適。              此吾友容若小照,贈元煥道兄以志別者。未幾溘從朝露,於是元煥感念舊遊,攜持未嘗暫釋。頃示我於端州邸舍,披對泫然,因爲題此。歲丁卯秋八月,勾吳嚴繩孫。

根據嚴繩孫詩文中提供的信息以及古人稱謂習慣,可知持畫的納蘭友人姓凌,字或號爲元煥。

早在1930年,張任政先生撰寫《納蘭性德年譜》時,【註3】就介紹了這幅肖像。此後,大凡研究納蘭的學者,一般都知道凌元煥之名。不過,在近八十年間,衆多研究者中竟無人知道凌元煥究竟是誰,多少令人感到意外。

對於熟悉中國圍棋史的朋友來說,凌元煥之名並不陌生。康熙初有國手凌元煥,曾與黃龍士、徐星友兩位大家對局。當然,要把圍棋國手凌元煥與納蘭性德聯繫起來,須有令人信服的證據。

2008年,一篇署名“劍鋒冷然”的網文《容若與棋客》,首次指出凌元煥可能是康熙時期的圍棋國手。稍後,他的另一篇網文《納蘭性德與棋客補正》補充了新的證據。【註4】

後來才知道,“劍鋒冷然”是淮陰師院張一民先生的網名,發表過多篇有關納蘭性德的論文,《容若與棋客》是其《納蘭叢考》(四)中的一部份。

張先生首先發現余懷《金縷曲》(送棋客入都,兼寄容若),以及詞中棋客與凌元煥的關係,是他的主要貢獻。然而結論正確並不等於論證過程沒有問題。事實上,有關凌元煥的籍貫,其論證就是完全錯誤的,張先生撰文時所見文獻略嫌太少,過早地下了結論。

筆者研究圍棋史,2013年初偶然發現張一民先生的上述文章,自然也看出其中粗疏之處。本文將介紹更多有關凌元煥的資料,順便糾正張先生文章之誤。


【註1】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五,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735冊,384頁
【註2】王國維:《人間詞話》卷上,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735冊,318頁
王國維原文爲:“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註3】張任政:《納蘭性德年譜》,北京大學《國學季刊》,1930年,第二卷第四號
【註4】劍鋒冷然:《容若與棋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5341fe01008neo.html
劍鋒冷然:《納蘭性德與棋客補正》,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5341fe0100e2zq.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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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1 23:3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7-12-12 00:41 编辑

二、凌元煥的籍貫問題與上京日期

二·一、有關凌元煥的已知記錄

有關凌元煥的文字記錄,以往僅知兩筆,一筆出自《寄青霞館弈選》,譚其文撰《弈選諸家小傳》:【註1】
凌元煥:與龍士同時。至精深峭刻,則固遠遜龍士云。

另一筆是邵長蘅《觀弈譜三首》(其三)【註2】:
凌生(元煥)晚出推能品,盛老(聖逢)吳趨舊擅名。一著總輸儂較穩,十年斂手對空枰。

邵長蘅(1637~1704),一名衡,字子湘,號青門,江蘇武進人。九歲能文,十歲補諸生。以監生試吏部,名列第一,例授州同。順天鄉試報罷,遂歸不出。著有《邵子湘全集》。

《觀弈譜三首》收入《青門簏槀》,集中詩文皆爲康熙十七年戊午(1678)前所作,或多或少有助於確定凌元煥成名的年代。

上述兩筆資料都沒有提到凌元煥的籍貫。這並不奇怪,事實上,在已往發現的圍棋文獻中,許多清代著名棋家的籍貫都沒有記載。


二·二、凌元煥的籍貫與生年推算

葉灼棠:《贈凌元煥》【註3】
海内幾人稱國手?古淝周東侯,中吳盛大酉。【註4】余昔游燕曾見之,旌旗壁壘相先後。近得毘陵最少年,奕也吾師飲吾友。暫拂楸枰角彩珍,錯落珠璣布星斗。忽爾大笑誇精筭,勢欲飛鳴驚座右。滿堂動色嘆有神,舉子安能勝其耦?君才奕中仙,來者應推首。小技寓深理,慎毋矜勝負。我欲致書廣陵童子黄龍士,還能鼓唇掉臂與君一戰否?

葉灼棠,字函公,號嵩巢,江蘇吳縣人,居太湖東山紀革里。僑寓六合,爲江寧諸生。順治二年乙酉(1645)恩貢,八年辛卯(1651)副榜第一。十年癸巳(1653)授內閣中書。從征閩海有功,十五年(1658)擢福建興泉兵備副使。後與巡方者牴牾,罷歸。十七年戊午(1678)薦試博學鴻詞,不售。卒於家。著有《嵩巢詩集》等。

毘陵,亦作毗陵,江蘇常州府武進縣之古名。武進在春秋時爲吳之延陵邑,西漢置毘陵縣,屬會稽郡。東漢屬吳郡。西晉初因之,屬毘陵郡。永嘉五年(311)改爲晉陵縣,屬晉陵郡。明洪武初並入武進縣,屬常州府。【註5】武進的三個古名延陵、毘陵和晉陵,歷代都有人用,最常見的是毘陵。凌元煥是江蘇武進人,由此可知。筆者後文還將提供更多的證據。

葉灼棠著有多種詩集,均已失傳,僅有幾種地方總集收入了少量詩篇。詩作太少,難以考定《贈凌元煥》作於何年。不過,由於葉灼棠將凌元煥與黃龍士進行比較,或有可能根據已知黃龍士的信息來推算詩作的年代和凌元煥的年齡等等。

黄龍士,名虯,又名霞,字月天,江南泰州姜堰鎮人。黃龍士少年時卽以棋名,康熙八年己酉(1669)杜濬大作《送黃童子序》,更使“黃童子”名滿天下。《送黃童子序》無疑是杜濬的傳世名篇,他曾有自評:“此文不傳,不必作文;此文旣傳,不必作文。”【註6】自負之情,溢於言表。

黃龍士生年說法不一。據杜濬《送黃童子序》的記載來推算,黃龍士生於順治十一年甲午(1654),而據徐星友《兼山堂弈譜》上的記錄,黃龍士應生於順治八年辛卯(1651)。已故趙之雲先生則根據黃龍士的名與字,推測其生年應爲順治九年壬辰(1652)。【註7】筆者將以杜濬的記錄爲基準,由此來推算凌元煥的生年。

首先,由於葉灼棠《贈凌元煥》以黃龍士爲凌元煥的比較對象,故此詩應該作於杜濬《送黃童子序》之後,不妨定爲康熙九年庚戌(1670)以後。

杜濬《送黃童子序》作於黃龍士十六歲時,而葉灼棠詩中有“近得毘陵最少年”之句,可知其時凌元煥至多十六歲,否則就沒有必要與黃龍士相比。又據“奕也吾師飲吾友”之句,可知凌元煥能飲,因此年齡也不能太小,十三、四歲當爲其下限。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肯定凌元煥比黃龍士更爲年輕。因爲不知道葉灼棠詩作的確切年份,對於兩人的實際年齡之差,筆者估計在五歲以內。換言之,如果黃龍士生於順治十一年甲午(1654),凌元煥生年應在順治十二年乙未(1655)至十六年己亥(1659)之間。


二·三,凌元煥上京之年

余懷:《金縷曲》(送棋客入都,兼寄容若)【註8】
嶺上梅開早。上河梁、相送南浦,月殘風曉。張緒當年楊柳岸,及見翩翩年少。恰便是、醊餔皆好。一枕黑甜君幾局,對楸枰、百萬輸贏小。今與古,跡如掃。        平原公子曾傾倒。隔年華、思縈秋蝶,夢回春草。渡江舟楫梁園雪,此去又看側帽。奇僻性、幾人同調。何王之門靸朱履,送君行,躍馬長安道。君好少,臣已老。

余懷(1616~1695),字澹心,一字無懷,號漫翁,又號鬘持老人,福建莆田人,流寓南京。與杜濬、白夢鼎齊名,時稱“余杜白”。入清,不求仕進。晚隱居吳門,徜徉於支硎、靈巖間。文采風流,有聲於時。有《玉琴齋詞》、《板橋雜記》等著作。

余懷《金縷曲》爲入都的棋客送行,並將通過棋客轉贈未曾謀面的納蘭性德。雖然余懷沒有給出棋客的姓名,張一民先生認爲他就是凌元煥。考慮到日後凌元煥持有納蘭所贈小像,筆者以爲這種可能性確實極大,可以認同。

南國梅花早發,故有“十月先開嶺上梅”的唐詩名句。“嶺上梅開早”多半從此化出。張一民先生據此得出凌元煥爲嶺南人的結論,似乎說得通,然而我們現在知道這是完全錯誤的。筆者以爲,如果一定要牽扯上唐詩名句,“嶺上梅開早”或有暗喻“十月”之意。其實,“嶺上梅開早”還可以有另一種更合情理的解釋,那就是紀實,是年江南梅花早發。

余懷詞作的地點不明,從“渡江舟楫梁園雪”之句來看,有可能是南京。

由於古代詩詞表達方式的特殊性,諸如字數及韻的限制,往往需要用一些典故來傳遞信息,因此很容易產生歧義,後人要準確無誤地詮釋詩詞的含義有時會非常困難。

康熙十五年丙辰(1676),納蘭性德結識顧貞觀,爲題“側帽投壺圖”《金縷曲》一首。此詞在京城競相傳寫。約在同一年,納蘭性德爲第一部詞集取名《側帽集》。

細審詞中“平原公子曾傾倒”與“此去又看側帽”二句之意,一個“”字,一個“”字,可知凌元煥與納蘭性德已經相識。換言之,凌元煥不是第一次上京。“平原公子”自然是指納蘭性德,用戰國時平原君趙勝好客的典故。不僅如此,凌元煥回鄉日期亦可推知約在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以後。當然,余懷《金縷曲》送凌元煥再次上京之日更在此之後。

筆者尚未發現凌元煥第一次上京的記錄。猜測在凌元煥得到葉灼棠贈詩之後不久,很可能由其父陪同上京,期望能同黃龍士父子一樣地交上好運。

金奇玉:《贈毘陵凌元煥》(元煥善奕)【註9】
薊門三月千花開,携酒欲上黄金臺。北風動地沙草綠,掉首重歌歸去來。與君相逢三嘆息,得失惟君局中識。作勢終輸破浪心,盤空會待摶風翼。手中自出青龍經,落子丁丁皆可聽。變化須臾動神妙,鴻濛浩刼藏精靈。觀者滿堂稱絕藝,休尋覆局悲人世。布襪芒鞵更息機,渌水青山多活計。松齋佛火坐深宵,栢府芸書共寂寥。東華軟塵高十丈,閉門偃臥愁還消。臨岐惆悵追懽聚,珊瑚把釣先君去。彈指相思勞夢魂,江雲滿目鶯啼樹。

金奇玉(1646~1711後),字琢菴,號龍溪,江蘇崑山人。本姓朱,十餘齡遭家變,出亡至山東諸城縣,無所依,五蓮山僧金姓養爲子,從姓金氏。康熙二十年辛酉(1681)以崑山籍舉順天鄉試。授河南澠池知縣。居城西黑龍溝側,博學工詩畫。著有《龍溪紀年詩集》。

《龍溪紀年詩集》編年,《贈毘陵凌元煥》收入卷二(辛酉至甲子)。據詩集編序,此詩應作於康熙二十一年壬戌(1682)三月,在北京。去年秋,金奇玉舉順天鄉試,明年春會試不利,卽將啟程返鄉。

凌元煥籍貫武進,再次得到證實。金奇玉的詩記錄了時間和地點,可惜沒有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綜合上述資料與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其一,凌元煥第一次上京當在康熙九年庚戌(1670)之後,在京期間結識納蘭性德,他應比納蘭稍年輕一些,至多同年。
其二,凌元煥回鄉在康熙十五年丙辰(1676)之後,納蘭《側帽集》已經刊行。
其三,凌元煥再度上京,卽余懷詞作之期,應在康熙二十年辛酉(1681)之前。此處先給出日期,文獻見後文第四部份。

【註1】(清)王存善(輯):《寄青霞館弈選》,續修四庫全書子部1003冊,105頁
【註2】(清)邵長蘅:《邵子湘全集》,《青門簏槀》,卷六·詩六,四庫全書存目叢書247冊,729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45冊,200頁
【註3】(清)吳定璋(輯):《七十二峯足徵集》,卷十八·西山葉氏合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補編043冊,223頁
【註4】盛大酉,原文如此,當爲盛大有。
【註5】1,史爲樂(主編):《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下),毗陵縣、武進縣、常州府諸條。
2,(清)顧祖禹:《讀史方與紀要》,卷二十五·南直七·常州府。
【註6】(清)杜濬:《變雅堂文集》,康熙刻本;四庫禁燬書叢刊072冊,336頁。此本有杜濬自註,其後刊本皆刪。
【註7】趙之雲:《棋聖黃龍士生於何年?》,《圍棋天地》,1990年第4期,24頁
【註8】(清)余懷:《秋雪詞》,收入(清)聶先、曾王孫(輯):《百名家詞鈔》,續修四庫全書1723冊,419頁
【註9】(清)金奇玉:《龍溪紀年詩集》,卷二(辛酉至甲子);清代詩文集彙編171冊,1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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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1 23:3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7-12-12 00:36 编辑

三、凌元煥端州之行

凌元煥是江蘇武進人,嚴繩孫是江蘇無錫人。武進與無錫同屬常州府,縣城相距不足百里。

何以凌元煥與嚴繩孫會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相遇於數千里之外的廣東端州?爲了回答這一問題,有必要介紹一些有關端州的歷史以及當時的兩廣總督吳興祚。


三·一、關於端州

端州,是廣東肇慶的古名,得名於隋朝。隋開皇九年(589)改高要郡爲端州,治所在高要縣(卽今廣東肇慶市),取界內端溪爲名。大業三年(607)改爲信安郡,唐武德四年(621)復名端州,天寶元年(742)又改爲高要郡,乾元元年(758)復名端州。北宋重和元年(1118)陞爲肇慶府。元改肇慶路。明洪武初復爲府,轄境擴大,領十縣一州,卽高要、高明、四會、廣寧、新興、陽春、陽江、恩平、封川、開建等十縣,及德慶州。清沿襲明制。【註1】

據《道光廣東通志》記載,明時兩廣總督駐剳廣西梧州,而廣州、肇慶俱設行署。萬曆八年(1580)劉堯誨大修肇慶行署,自此總督常駐肇慶。崇禎五年(1632)熊文燦總督兩廣,移節廣州。入清,兩廣總督仍駐肇慶。乾隆十一年(1746),總督策楞奏請移駐廣州,自是歷任相沿,不再回肇慶駐剳。【註2】


三·二、兩廣總督吳興祚與圍棋

吳興祚(1632~1697),字伯成,號留村,漢軍正紅旗人,原籍浙江山陰。貢生。順治七年(1650)授江西萍鄉知縣,調山西大寧,遷山東沂州知州。康熙二年(1663)任江南無錫知縣,十五年(1676)陞福建按察使,十七年晉福建巡撫,二十一年(1682)正月擢兩廣總督。二十八年(1689)被劾降爲副都統,鎮大同右衛。三十四年再遭貶謫。三十六年(1697)奉旨復原秩,同年二月病卒。

江南人文淵藪,吳興祚生平喜與文人雅士交遊,任無錫縣令十三年,本地名士秦松齡、顧貞觀、嚴繩孫等人是他的坐上常客,而江南及各地過往文士受其款待更是難以計數。吳興祚因此得到大量的文人贈詩贈文。

吳興祚喜弈,徐乾學有詩記錄吳在無錫時的圍棋活動。

徐乾學:《口號示吳伯成》(六首其四)【註3】
衙齋風雨亦相招,賭墅圍棋逸興饒。頭責休嫌秦子羽,故人舉手待雲霄。(謂秦留仙)

徐乾學(1631~1694),字原一,號健庵,江蘇崑山人。順治十七年庚子(1660)舉人,康熙九年庚戌(1670)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官至刑部尚書。有《憺園集》。

吳興祚亦將本地國手周西侯延入幕府對局。《乾隆無錫縣志》(卷三十五·方技)記載:
周士申,字西侯,弈推國手。與黄龍士、徐星友相頡頏。吳司馬興祚延致幕府,日與對局,一枰所獲,常不貲。而士申性慷慨,随手散盡,周人急難,揮千金弗恤也。

凌元煥嶄露頭角時,吳興祚正在無錫,如果不出意外,兩人當時應已相識。

康熙十五年(1676),吳興祚陞任福建按察使。當時江南國手吳瑞徵正在福建,本省亦有福州楊汝炯、泉州蕭幼白等名手。如果吳興祚公餘之暇有手談之興,很容易找到名手對局。

廣東的圍棋傳統不如福建,明清兩代五百多年,僅李祈年一人留下棋譜,享國手之名。李祈年,名稔,廣東番禺人,約生於崇禎(1628~1644)初,明清鼎革時,因避亂移居順德龍江鄉。

吳興祚就任兩廣總督後,發函邀請在江南結交的圍棋名手前往廣東。兩廣總督府衙設在肇慶,卽端州。這就是日後凌元煥出現在端州的原因。其時李祈年如在世,應已年逾五十,是否曾入吳興祚幕府不明。

據筆者發現的資料,至少還有三名國手曾到端州吳興祚幕府,他們是蘇揆之、黃我占與婁子恩

《支溪小志》(卷三·人物志十·藝學)記載:
蘇衮,字揆之,支塘人。善奕。數歲時,見其父與友人對局,輒從旁指授,出人意表,年十五,遂臻神品。婁東周子俶目爲周东侯後一人。因謂衮曰:“子之奕必名天下,然遊縉紳間,非工吟咏不可。”乃刻意爲詩,亦羅羅有致。後襆被北遊,簪纓爭相延接。歸則由汴溯淮,登臨弔古,詩满囊橐。粤督三韓吳公貽书招衮。衮策蹇赴,經年告歸。客中所入,多分給親故,咸以爲難。初衮爲東海徐尚书所器,而與相国伯子實君尤契厚,爲卜宅于馬鞍山陽,遂占籍焉。衮足跡半天下,子女六人,取次婚嫁,欲效向平作五嶽遊,竟弗果。嘗梓其所著詩問世,東海爲之序。年六十七卒。

支塘,卽今常熟市東南支塘鎮。小傳中提到的“粵督三韓吳公”,就是吳興祚。周子俶,名肇,江蘇太倉人,吳偉業列爲“太倉十子”之首。

“東海徐尚書”,卽徐乾學,上文已經提到。徐乾學是納蘭性德座師,也有詩記錄納蘭的圍棋活動。

蘇揆之詩集已佚,僅有一首詩作傳世。徐乾學所作序言不見於《憺園集》,也失傳了。

清初“嶺南三大家”之一的陳恭尹的詩作留下了黃我占與婁子恩到廣東的記錄。

陳恭尹(1631~1700),字元孝,初號半峰,晚號獨漉山人,自號羅浮布衣,廣東順德人。南明諸生,入清不仕。與梁佩蘭、屈大均爲嶺南三大家。有《獨漉堂詩文集》。

陳恭尹:《大司馬留邨吳公招同茹瓊山子蒼張惠來時公劉將軍季翼新安王我占山隂婁子恩同里屈翁山奉陪京卿紫閣張公集石公離六堂卽席次張公韻送之入都》(四首其一)【註4】
郭外逃禪地,林中避暑杯。風多紅槿落,湖上綠荷開。賭墅東山望,題名漢殿才。郊原膏雨在,佳節過黄梅。

這組詩記錄吳興祚在廣州長壽庵離六堂釋大汕居所宴請賓客,【註5】座中有兩位棋客,新安王我占與山隂婁子恩。王我占,或爲“黃我占”之誤,吳瑞徵《不古編》記爲楚人。兩位棋客應隨吳興祚從端州去廣州。


三·三、凌元煥之端州行期

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初春,凌元煥前往端州,應該是從北京出發。行至武昌,凌元煥於旅舍邂逅友人毛際可。臨別時,毛際可作詞《齊天樂》一首相贈。

是年春,桐城錢澄之也在武昌與毛際可相遇,爲其文集作序。《毛會侯文序》起句云:“遂安毛子會侯,以古文詞稱於世。丁卯之春,與予相識鄂渚。”【註7】所以凌元煥赴端州的年份不會錯。

毛際可:《齊天樂》(贈凌元煥)【註6】
磯邊黄鵠樓頭鶴,崔郎當日吟處。旅夢闌珊,單扉剥啄,窗外驟聞吳語。相逢如許。嘆短棹輕帆,又添離緒。未謝梅花,羅浮香夢催卿去。        金臺久羡佳士,山樵柯爛後,國工難遇。幕府餘閒,風流安石,正待圍棋賭墅。悠然懷古。見鰐渚烟波,羊城風雨。海郡豪遊,歸程須慢數。

毛際可(1633~1708),字會侯,號鶴舫,浙江遂安人。順治十四年丁酉(1657)舉人,十五年戊戌(1658)進士,授河南彰德府推官,改城固知縣,調祥符。康熙十七年(1678)薦試博學鴻詞,不售,回任。尋告歸。有《安序堂文鈔》、《浣雪詞鈔》等集。

與余懷《金縷曲》相比,毛際可《齊天樂》所提供的信息相當明確。“磯邊黄鵠樓頭鶴,崔郎當日吟處”,說明凌元煥、毛際可相遇於武昌黃鶴樓附近,“崔郎”,指唐代詩人崔顥,以詠“黃鶴樓”詩著名。“旅夢闌珊,單扉剥啄,窗外驟聞吳語”,進一步說明兩人相遇地點是在旅舍,毛際可被凌元煥叩門聲、說話聲驚醒。“未謝梅花,羅浮香夢催卿去”,說明時間是在早春,凌元煥此行是去嶺南,“羅浮”,指羅浮山,廣東四大名山之一,道家第七洞天,在博羅縣西北。“金臺久羡佳士,山樵柯爛後,國工難遇”,應指毛際可與凌元煥相識於北京,日期當在試博學鴻詞前後,金臺,卽黃金臺,京城名勝。“幕府餘閒,風流安石,正待圍棋賭墅”,點明凌元煥應吳興祚之召前往端州,“風流安石”自然是指吳興祚。


三·四、嚴繩孫與徐倬端州之行

吳興祚任兩廣總督,以往結識的各地文人紛紛前來捧場,幕府中高朋滿座。其中的兩位,在詩文中留下了有關凌元煥的記錄。

一位是嚴繩孫,他爲凌元煥所持納蘭性德小像題詩與跋,前文已經提及。另一位是徐倬,他爲凌元煥本人的一幅小照題詩。

嚴繩孫(1623~1702),字蓀友,號藕漁,江蘇無錫人。諸生。與朱彝尊、姜宸英齊名,時稱“江南三布衣”。康熙十八年己未(1679)舉博學鴻詞,授翰林院檢討,纂修《明史》,官至右中允。有《秋水集》十卷。

嚴繩孫與納蘭性德相識於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春,兩人成爲忘年交。嚴繩孫在北京住了三年,康熙十五年(1676)初夏南歸。十八年(1679)舉博學鴻詞上京。康熙二十四年乙丑(1685)四月,嚴繩孫請假南歸(實爲棄官),一個月後,納蘭就得病去世了。

嚴繩孫嶺南之行,約在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秋。他先到端州,住了半年不到。二十六年丁卯(1687)初春凌元煥到端州時,嚴繩孫已經離開,他有《粵臺春日雜成短句》組詩,可見其時人在廣州。嚴繩孫約於七月底或八月初回到端州,這才見到凌元煥,爲納蘭小像題詩與跋,重陽過後啟程返鄉。嚴繩孫在廣東住了約一年,相關詩作見《秋水集》卷七。

徐倬(1623~1712),字方虎,號蘋村,浙江德清人。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舉人,十二年癸丑(1673)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乞歸養者十年。服闋入京,轉司業。三十二年癸酉(1693)充順天鄉試主考官,陞翰林院侍讀學士,尋致仕歸。四十二年乙酉(1703)康熙南巡,召試在籍諸臣,以倬爲第一。以進《全唐詩錄》,特授禮部侍郎。有《道貴堂類稿》。

徐倬與納蘭性德舉人、進士都是同榜,與納蘭相識比嚴繩孫更早。康熙二十四年乙丑(1685)正月,徐倬到京,四月充日講起居注官。五月二十二日,梁佩蘭、顧貞觀、姜宸英、吳雯等集納蘭庭中,各賦《夜合花》詩。約於次日納蘭見到徐倬,索取和詩。詩未成而納蘭已逝,徐倬作詩和韻以弔,見《道貴堂類稿》中的《甲乙友鈔》。但這首輓詩不見於納蘭《通志堂集》。

徐倬於康熙二十六丁卯(1687)七月底或八月初抵達端州,重陽前一日在吳興祚席上有詩爲嚴繩孫返鄉送行,約冬初已在廣州,在廣東住了大約半年多。相關詩作見《道貴堂類稿》中的《汗漫集》。《題凌元煥小照》作於重陽前後。

《題凌元煥小照》【註8】
端州城樓高百尺,仙掌蓮華羅几席。鈎簾明月恰當頭,倚檻涼風自生腋。湖海元龍卧此中,豐肌白皙氣如虹。縱横方罫乾坤小,潦倒瓠樽日月空。誰貌炙轂談天口,大腹便便藏二酉。空鈎意釣不復知,袒裼裸裎夫何有?多少裒衣方幅巾,中藏鱗甲苦難親。眼前齷齪者誰子,輸爾開襟袒腹人。

嚴繩孫與凌元煥應爲舊相識,兩人當在納蘭性德住所有過交往。徐倬與凌元煥多半也是京城舊交,且徐氏喜弈,又多了一種可能,或可以詩相贈,換取一局棋,雙方皆大歡喜。


【註1】(清)顧祖禹:《讀史方與紀要》,卷一百一·廣東二·肇慶府
史爲樂(主編):《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端州”條,“肇慶府”條
【註2】《道光廣東通志》,卷一百二十九·建置略五·廨署一
《道光肇慶府志》,卷五·建置二·廨署·肇慶府
《光緒廣州府志》,卷六十五·建置略二·廨署
【註3】(清)徐乾學:《憺園集》,卷四·虞浦集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242冊,711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24冊,312頁
【註4】(清)陳恭尹:《獨漉堂詩集》,卷十·唱和集二;四庫禁燬書叢刊集部183冊,541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25冊,485頁
【註5】(清)釋大汕(1633~1702),字厂翁,一字石蓮,號石濂,又號石頭,俗姓徐,浙江嘉興人。本爲金陵僧,自稱覺浪道盛法嗣。以募建廣東南海長壽庵,遂爲方丈。曾赴安南說法。後爲地方官驅逐離粵,在贛州居山寺,皈依者甚衆。爲江西巡撫李基和逮捕,押解回籍,至浙江常山病死。性機巧,工詩善畫。喜與名士往來,唱和甚多。有《離六堂集》、《海外紀事》等。
【註6】《全清詞》·順康卷,第11冊,6434頁
【註7】(清)錢澄之:《田間文集》,卷十三;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01冊,154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040冊,132頁
錢澄之(1612~1693),原名秉鐙,字幼光,入清更名澄之,字飲光,晚號田間老人,安徽桐城人。崇禎間諸生。隆武時授江西吉安府推官,改福建延平府推官。永曆三年己丑(1649)特試授翰林院庶吉士兼誥敕撰文。翌年請假間道歸里,隱居田間。後更出遊燕齊吳越,所交俱名賢。著有《藏山閣詩存》、《田間詩集》等。
【註8】(清)徐倬:《道貴堂類稿》,《汗漫集》卷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246冊,127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086冊,4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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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有關凌元煥的其他記錄

筆者前文所提供有關凌元煥的記錄,都或多或少與納蘭性德相關。還有一些記錄,則似與納蘭無關,然而有助於了解凌元煥的經歷。

惠周惕:《爲國棊林元煥賦四首》【註1】
曾攜玉子過西州,帬屐諸郎盡雅游。今日論才到江左,樗蒲棊局儘風流。
其二
簾影䙰褷漏雪光,一尊火底試鵝黄。聖朝不貴羊玄保,好趁閒人賭索郎。
其三
紅蠻格子布楸枰,恰對宮紗二尺檠。我自從旁常袖手,憐渠黑白最分明。
其四
束書焚研絕逢迎,來聽空堂下子聲。自笑頻年三黜慣,忘機猶未到輸贏。

惠周惕(?~1696),字元龍,號硯谿,晚號紅豆老人,江蘇吳縣人。康熙十七年戊午(1678)薦舉博學鴻詞,以丁外艱不赴。二十九年庚午(1690)順天舉人,三十年辛未(1691)進士,選庶吉士,因不習滿文,改調密雲知縣。卒於官。著有《硯谿先生集》。

林元煥,吳音林、凌不分,當爲凌元煥之誤。據詩集編序與前後詩篇提供的信息,這組詩作於康熙二十三年甲子(1684)秋冬之際,其時惠周惕在北京。


金奇玉:《眎元煥小句》【註2】
夢廻佛火憶蓬廬,眼隔江東幾紙書。一一樽前論舊友,榮枯又是十年餘。
其二
斂盡機神返自然,全身學道箇中先。楞嚴點墨翻多事,局界三千刼現前。
其三
偶依嘉樹許心知,相對霜毛度客遲。抱樸含光人不識,從他爭勝鬭枯碁。
其四
小墨方壺信手成,不求結撰學時名。探毫笑我多躭癖,十卷寒山破硯耕。
其五
採斲無辭石浪層,端溪小製價應增。錦囊受取春雲去,闈戰毫吞五夜燈。(謝贈硯)
其六
破墨常留惜墨心,不將貂尾續雲林。元來皺染無多子,寫到寒山只自深。

前文已有金奇玉介紹。據詩集編序,這組詩作於康熙二十九年庚午(1690)。又據前後詩作的內容,可知地點仍是北京,當在凌元煥住所。金奇玉上京,是爲了參加次年康熙三十年辛未(1691)會試。

從第一首詩“一一樽前論舊友,榮枯又是十年餘”二句,可知金奇玉與凌元煥相識於康熙二十年辛酉(1681)之前。

凌元煥端州之行,帶回了當地特產端硯。相贈雖是小硯,禮輕義重,金奇玉很受感動。數度離京又回京,且將沉重的端硯帶到京城,凌元煥應已在北京安家。

另有一筆記錄,有可能與凌元煥相關,一併收入本文。

毛奇齡:《凌君生日》(君善醫其子善奕)【註3】
慈竹編成屋,蟠桃斲作巵。天垂襟宇闊,霜入髩毛遲。鼓棹歸西塞,提壺出上池。歲華三百六,庭下看枯棋。

毛奇齡(1623~1716),初名甡,字大可,一字齊于,號初晴,別號西河,浙江蕭山人。康熙十七年戊午(1678)薦試博學鴻詞,列二等,授翰林院檢討。有《西河合集》。

據詩集編次,這首詩作於康熙十九年庚申(1680)閏八月中秋前後,毛奇齡時在北京。凌君父子,是否爲凌元煥與其父,尚不能斷定,只能說存在較大的可能性。

詩中難解的是“鼓棹歸西塞”一句,“西塞”,似地名又不似正式地名,難以核查。“上池”,爲“上池水”之省略,指凌空承取或取之於竹木上的雨露,後用以名佳水。【註4】

至此,筆者所見有關凌元煥的資料已全部介紹完畢。根據二至四的考證,可將凌元煥的一些行跡簡要地歸納如下:
凌元煥是江蘇武進人,年齡與納蘭相近約稍小,約於康熙九年庚戌(1670)或稍後隨父入京,在京期間與納蘭相識。約在十六年丁巳(1677)至十九年庚申(1680)間凌元煥曾經返鄉,至遲於二十年辛酉(1681)上半年回到北京,二十三年甲子(1684)冬天肯定仍在京。二十六年丁卯(1687)春,凌元煥應吳興祚之邀到廣東端州。同年八月嚴繩孫自廣州返回端州後,爲納蘭小像題詩與跋,重陽前後徐倬爲凌元煥本人小像題詩。離開廣東後,凌元煥又回到北京,因爲把沉重的端硯背回,可見他應已在京城定居。


【註1】(清)惠周惕:《硯谿先生集》,崢嶸集卷下;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21冊,93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209冊,25頁
【註2】(清)金奇玉:《龍溪紀年詩集》,卷四(庚午至壬申);清代詩文集彙編171冊,219頁
【註3】(清)毛奇齡:《西河合集》,五言律詩六;清代詩文集彙編089冊,471頁
【註4】此處註釋取自羅竹風主編《漢語大詞典》,1994年第一版,第一卷,27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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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有關納蘭性德的圍棋記錄

五·一、納蘭詩詞中的圍棋記錄

納蘭性德(1655~1685),原名成德,避諱改名性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州正黄旗人。太傅明珠子。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舉人,十二年癸丑(1673)進士,官至一等侍衛。師事徐乾學,與嚴繩孫、顧貞觀、秦松齡、陳維崧、姜宸英等交善。有《通志堂集》。

納蘭曾與圍棋國手凌元煥有過交往,但沒有贈凌之作,也沒有以圍棋爲主題的詩詞,僅留下三處散句。

《襍題》四首其三【註1】
亦有閒園臨水裔,行來棊響漸丁丁。新隂四面無窮竹,一逕中通白石亭。

這組詩作的年代地點均不詳,納蘭在詩中所述有可能是他人的圍棋活動。

《於中好》之五【註2】
小構園林寂不譁。疎籬曲徑倣山家。晝長吟罷風流子,忽聽楸枰響碧紗。        添竹石,伴烟霞。擬憑尊酒慰年華。休嗟髀裏今生肉,努力春來自種花。

《滿江红》(茅屋新成却賦)【註3】
問我何心,却構此、三楹茅屋。可學得、海鷗無事,閒飛閒宿。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還被浮名束。誤東風、遲日杏花天,紅牙曲。        塵土夢,蕉中鹿。翻覆手,看棊局。且耽閒殢酒,消他薄福。雪後誰遮檐角翠,雨餘好種牆隂綠。有些些、欲說向寒宵,西窓燭。

以上兩首詞作於康熙十八年己未(1679),【註4】地點應爲納蘭新構築的茅屋,是他本人圍棋活動的記錄。


五·二、納蘭師友詩作中的記錄

清初著名文人不知圍棋者可謂鳳毛麟角,不過喜好程度因人而異。納蘭關係最密的都是江浙名士,與當時的圍棋名家多有交往。如徐乾學曾爲蘇揆之詩集作序、顧貞觀有詩《題皐城周東侯奕譜》、秦松齡有《觀奕歌贈吳瑞徵》、陳維崧有詞《賀新郎》(贈善奕者蘇生)、朱彝尊有文《贈汪叟序》、姜宸英爲鄒元煥作《弈譜序》,當然還有嚴繩孫爲凌元煥所持納蘭小像題詩與跋。

納蘭對圍棋產生興趣,應該是受到這些師友的影響。不過,納蘭師友紀其弈事者並不多,筆者僅見二處記錄。

徐乾學:《走筆與容若》九首其七【註5】
濟隂吳質通諸史,廣戚姜肱擅五經。儤直歸來投紙閣,棊聲隱隱戶長扃。
徐乾學爲納蘭性德之師,前文已有介紹。康熙二十一年壬戌(1682)二月十五日,以三藩平定,康熙帝啟程赴盛京(卽今之瀋陽)祭祖,納蘭性德隨扈,五月初四歸京。臨行前,徐乾學有詩《贈成容若扈蹕》。組詩《走筆與容若》緊接其後,應作於納蘭回京後不久。

這首詩前二句用了兩個人物典故。吳質(177~230),字季重,三國魏濟陰人,以文才爲曹丕所善。姜肱(97~173),字伯淮,東漢彭城廣戚人,通《五經》。徐乾學當以此二人來形容納蘭的才學。

儤直,古代官吏連日值班。後二句較易理解,想必納蘭隨扈三月未摸棋子,回家後,就緊閉大門痛痛快快地過了一次棋癮。“棊聲隱隱戶長扃”,大約徐乾學來訪也無人應門,只是隱隱約約地聽到棋聲丁丁。

顧汧:《輓同年成容若》【註6】
藍田玉,美如是。棠谿劍,利無比。寶氣銷沉山谷空,海內識者三歎起。吁嗟乎!成君不凡才,盛世佳公子。簪紱場中巖穴心,夔龍隊裏黃綺侶。高門厭粱肉,丙夜躭書史。冰雪聰明月入懷,苦吟不解蓬樞士。每向花間品奕碁,時撫絲桐辨宮徵。學書運腕得古意,筆陣排空雲落紙。雞壇振翮摩丹霄,螢案研經曳青紫。國楨豈宜置散地,簡畀近侍去天咫。內殿常分玉椀珍,上林詔許馳騄駬。列鈎陳,隨豹尾,北踰絕塞南江沚。賦詩佐酒望雲亭,湛恩優渥殊未已。功業凌煙指顧間,鐘鼎旂常竊所擬。豈期人琴兩寂寞,文采風流逝波委。粱夷門,冠蓋里,車騎雍容今邈矣。鄭驛誰能接上賔,虛堂形影空几履。矧余同榜相周旋,曠懷逸致心獨韙。踪跡雖疎情自親,古道深交淡如水。金淀蕭颯丘隴高,白楊樹下悲風靡。二丸跳擲籠中鳥,乾坤輪軸何終始。君騎箕尾遊八荒,歸根寥廓無泥滓。楚聲作歌一聽之,知與不知盡傷偯。

顧汧(1646~1712),字伊在,號芝巗,江蘇長洲籍,順天大興人。康熙八年己酉(1669)舉人,十二年癸丑(1673)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歷禮部右侍郎,康熙三十一年(1692)出爲河南巡撫,官至宗人府丞。有《鳳池園集》。

顧汧任京官多年,詩中所述納蘭“每向花間品奕碁”,必定是親眼所見。顧汧本人亦喜弈,集中還有觀看婁子恩與吳來儀對弈的詩作。


【註1】(清)納蘭性德:《通志堂集》,卷五·七言絕句;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19冊,348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94冊,452頁
【註2】(清)納蘭性德:《通志堂集》,卷八·詞三;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19冊,377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94冊,481頁
【註3】(清)納蘭性德:《通志堂集》,卷九·詞四;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19冊,385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94冊,489頁
【註4】(清)納蘭性德(撰),趙秀亭、馮統一(箋校):《飲水詞箋校》(修訂本),中華書局,2006;307頁,388頁
【註5】(清)徐乾學:《憺園集》,卷八·碧山集上;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242冊,757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24冊,357頁
【註6】(清)顧汧:《鳳池園詩集》,卷二·七言古;四庫未收書輯刊,第七輯26冊,2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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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有關納蘭性德的圍棋記錄

五·一、納蘭詩詞中的圍棋記錄


納蘭性德(1655~1685),原名成德,避諱改名性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州正黄旗人。太傅明珠子。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舉人,十二年癸丑(1673)進士,官至一等侍衛。師事徐乾學,與嚴繩孫、顧貞觀、秦松齡、陳維崧、姜宸英等交善。有《通志堂集》。

納蘭曾與圍棋國手凌元煥有過交往,但沒有贈凌之作,也沒有以圍棋爲主題的詩詞,僅留下三處散句。

《襍題》四首其三【註1】
亦有閒園臨水裔,行來棊響漸丁丁。新隂四面無窮竹,一逕中通白石亭。

這組詩作的年代地點均不詳,納蘭在詩中所述有可能是他人的圍棋活動。

《於中好》之五【註2】
小構園林寂不譁。疎籬曲徑倣山家。晝長吟罷風流子,忽聽楸枰響碧紗。        添竹石,伴烟霞。擬憑尊酒慰年華。休嗟髀裏今生肉,努力春來自種花。

《滿江红》(茅屋新成却賦)【註3】
問我何心,却構此、三楹茅屋。可學得、海鷗無事,閒飛閒宿。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還被浮名束。誤東風、遲日杏花天,紅牙曲。        塵土夢,蕉中鹿。翻覆手,看棊局。且耽閒殢酒,消他薄福。雪後誰遮檐角翠,雨餘好種牆隂綠。有些些、欲說向寒宵,西窓燭。

以上兩首詞作於康熙十八年己未(1679),【註4】地點應爲納蘭新構築的茅屋,是他本人圍棋活動的記錄。


五·二、納蘭師友詩作中的記錄

清初著名文人不知圍棋者可謂鳳毛麟角,不過喜好程度因人而異。納蘭關係最密的都是江浙名士,與當時的圍棋名家多有交往。如徐乾學曾爲蘇揆之詩集作序、顧貞觀有詩《題皐城周東侯奕譜》、秦松齡有《觀奕歌贈吳瑞徵》、陳維崧有詞《賀新郎》(贈善奕者蘇生)、朱彝尊有文《贈汪叟序》、姜宸英爲鄒元煥作《弈譜序》,當然還有嚴繩孫爲凌元煥所持納蘭小像題詩與跋。

納蘭對圍棋產生興趣,應該是受到這些師友的影響。不過,納蘭師友紀其弈事者並不多,筆者僅見二處記錄。

徐乾學:《走筆與容若》九首其七【註5】
濟隂吳質通諸史,廣戚姜肱擅五經。儤直歸來投紙閣,棊聲隱隱戶長扃

徐乾學爲納蘭性德之師,前文已有介紹。康熙二十一年壬戌(1682)二月十五日,以三藩平定,康熙帝啟程赴盛京(卽今之瀋陽)祭祖,納蘭性德隨扈,五月初四歸京。臨行前,徐乾學有詩《贈成容若扈蹕》。組詩《走筆與容若》緊接其後,應作於納蘭回京後不久。

這首詩前二句用了兩個人物典故。吳質(177~230),字季重,三國魏濟陰人,以文才爲曹丕所善。姜肱(97~173),字伯淮,東漢彭城廣戚人,通《五經》。徐乾學當以此二人來形容納蘭的才學。

儤直,古代官吏連日值班。後二句較易理解,想必納蘭隨扈三月未摸棋子,回家後,就緊閉大門痛痛快快地過了一次棋癮。“棊聲隱隱戶長扃”,大約徐乾學來訪也無人應門,只是隱隱約約地聽到棋聲丁丁。

顧汧:《輓同年成容若》【註6】
藍田玉,美如是。棠谿劍,利無比。寶氣銷沉山谷空,海內識者三歎起。吁嗟乎!成君不凡才,盛世佳公子。簪紱場中巖穴心,夔龍隊裏黃綺侶。高門厭粱肉,丙夜躭書史。冰雪聰明月入懷,苦吟不解蓬樞士。每向花間品奕碁,時撫絲桐辨宮徵。學書運腕得古意,筆陣排空雲落紙。雞壇振翮摩丹霄,螢案研經曳青紫。國楨豈宜置散地,簡畀近侍去天咫。內殿常分玉椀珍,上林詔許馳騄駬。列鈎陳,隨豹尾,北踰絕塞南江沚。賦詩佐酒望雲亭,湛恩優渥殊未已。功業凌煙指顧間,鐘鼎旂常竊所擬。豈期人琴兩寂寞,文采風流逝波委。粱夷門,冠蓋里,車騎雍容今邈矣。鄭驛誰能接上賔,虛堂形影空几履。矧余同榜相周旋,曠懷逸致心獨韙。踪跡雖疎情自親,古道深交淡如水。金淀蕭颯丘隴高,白楊樹下悲風靡。二丸跳擲籠中鳥,乾坤輪軸何終始。君騎箕尾遊八荒,歸根寥廓無泥滓。楚聲作歌一聽之,知與不知盡傷偯。

顧汧(1646~1712),字伊在,號芝巗,江蘇長洲籍,順天大興人。康熙八年己酉(1669)舉人,十二年癸丑(1673)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歷禮部右侍郎,康熙三十一年(1692)出爲河南巡撫,官至宗人府丞。有《鳳池園集》。

顧汧任京官多年,詩中所述納蘭“每向花間品奕碁”,必定是親眼所見。顧汧本人亦喜弈,集中還有觀看婁子恩與吳來儀對弈的詩作。


【註1】(清)納蘭性德:《通志堂集》,卷五·七言絕句;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19冊,348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94冊,452頁
【註2】(清)納蘭性德:《通志堂集》,卷八·詞三;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19冊,377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94冊,481頁
【註3】(清)納蘭性德:《通志堂集》,卷九·詞四;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19冊,385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94冊,489頁
【註4】(清)納蘭性德(撰),趙秀亭、馮統一(箋校):《飲水詞箋校》(修訂本),中華書局,2006;307頁,388頁
【註5】(清)徐乾學:《憺園集》,卷八·碧山集上;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242冊,757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24冊,357頁
【註6】(清)顧汧:《鳳池園詩集》,卷二·七言古;四庫未收書輯刊,第七輯26冊,2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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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關於鄒元煥

六·一、地方志上的記錄

凌元煥是武進人,亦有棋譜傳世,但在武進地方志上找不到凌之記錄。然而,另一名沒有棋譜傳世的清初武進棋家鄒元煥,其名卻載入了地方志。

清代共有四部武進地方志:《康熙武進縣志》(1684)、《乾隆武進縣志》(1765)、《道光武進陽湖縣志》(1843)、《光緒武進陽湖縣志》(1879)。雍正四年(1726),武進析分陽湖縣,又有《乾隆陽湖縣志》(1765)。筆者經眼者有乾隆、光緒兩志,現將志中與鄒元煥有關的記載轉錄如下:

《乾隆武進縣志》(卷十·方伎)
【國朝】高蘭泉,名尚正,善奕,稱國工。年九十餘,耳聰目明,好奕不倦。同時鄒元煥,名繹先,以十三四歲,卽擅其長。遊燕,公卿爭延致,與過百齡、盛聖逢同稱。

《光緒武進陽湖縣志》(卷二十六·人物·藝術)
【國朝】高尚正,字蘭泉,善奕,稱國手,年九十餘,耳目猶聰明。鄒繹先,年十三卽以奕游京師,與過百齡、盛聖逢齊名。(下略)

兩筆記錄,顯然以乾隆志爲佳,因爲保留了鄒氏字號,比光緒志完整。

事實上,成書於雍正年間的《古今圖書集成》之中,已有高尚志、鄒元煥的小傳,引自《武進縣志》,與乾隆志記錄完全一致。【註1】換言之,乾隆志上的記錄實際上出自康熙志。順便提一筆,黃俊《弈人傳》誤將高尚正、鄒繹先歸入明代弈人。

盛聖逢,卽盛大有,名有年,號聖逢。在現有的圍棋文獻中,皆記盛大有名年,實誤。


六·二、姜宸英與鄒元煥

地方志中的人物傳記,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依據前人所傳文獻,一是採訪傳主後人或熟悉本地掌故的耆老。上述鄒元煥的記錄,似有可能與姜宸英所撰《弈譜序》有關。

姜宸英:《弈譜序》【註2】
弈之有品,起自劉宋。於時風流相扇,至宰相論評,人主裁决,可謂盛矣。其爲之譜者,漢桓譚有十三篇,唐王積薪金谷圖,宋徐鉉撰其凡例,而隋志載棋勢數家。王世貞歷數近世國手源流,温州鮑一中、李沖後先出,爲永嘉派。婺源汪曙劣鮑一路,程汝亮晚出勝之,爲徽州派。顏倫善決局,後李時(養)與齊名,爲京師派。弈之有派,自世貞說始也。至今日而稱弈者尤多。予所及見者,若梁溪過百齡,吳門李元劭、盛大有,武林季心雪,新安汪(漢)年,名皆出前數輩上。而毘陵鄒君以後起年少,一朝而頡頏於其間,所至高門朱邸爭相延致,其布局一成譜,卽當時傳布。余嘗聽其言論起手布置,若爲得勢多,若爲失勢覺,全局大勢,落落然數着可定。雖予意不好此,然每有味乎其言之也。君於是并緝前後弈譜,合爲若干卷,又蒐采經史子集、諸小說家及弈理者,卽備載之於篇,蓋欲以啟悟後學之資,聞見之助。其用心亦云勤矣。夫弈之爲道微也,然猶不能以無所師法而後工。今也爲其道而棄其法,欲以求工於古人,難已。以鄒君之用心,而移之於好學嗜古者,其可量乎哉!此予之所以不能無深慨也。【註3】

姜宸英(1628~1699),字西溟,號湛園,又號葦間,浙江慈谿人。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順天舉人,康熙間以薦入明史館,充纂修官。三十六年丁丑(1698)進士一甲第三名,授翰林院編修,時年已七十。三十八年(1700)充順天鄉試副考官,坐科場案下獄病死。有《姜先生全集》。

《弈譜序》僅提到“毘陵鄒君”,並非全名。然而所述“鄒君”事蹟,則與前文乾隆志上鄒元煥小傳相符,以故筆者認爲兩者對應的是同一人。

姜宸英另有一篇《鄒君針灸書序》,【註4】似亦爲鄒元煥所作。文中有云:
“……予在京師識鄒君,時稱述其尊甫聞望,君蓋隱君子也。予去年病困,客言用艾可愈,延醫治之。鄒君在傍,指穴數處,時有所駁難,醫者不能違也。予因叩其從來。歷言隱君故讀書,旣自放棄,則學醫,尤工箴灸,挾此技數十年,能立起沉痼,實不取人一錢,故術雖工而其家之貧益甚。從予啟視其篋衍,則手訂書針灸藥脉各二卷在焉。其意以無資鋟行其書,使吾父利益之道久鬱不廣,求余一言,以告於當世之有力者。……鄒君本以善奕遊京師,然而其於父之學也,則固已得之於心手之際矣。”

姜宸英筆下甚吝,“鄒君”爲其治病,竟連里籍名號都不在序文中提及。唯一能把他與鄒元煥聯繫起來的是一句“鄒君本以善奕遊京師”。

能以善奕遊京師者,自然不是凡品。所以,筆者以爲上述姜宸英兩篇文章中的“鄒君”其實是同一人,亦即鄒元煥。

姜宸英曾到京師多次,早先赴京皆居不久。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姜宸英上京,住了約一至二個月,六月初在徐象乾宅結識納蘭性德。十七年戊午(1678),姜宸英爲徐元文以“有史才”薦入館,次年秋丁母憂南歸。二十年辛酉(1681)十二月,姜宸英服闋回京,明年入史館,纂修明史,以後長住北京。

以上兩篇文章都作於北京,日期不明,多半在康熙二十一年壬戌(1682)之後。姜宸英與鄒元煥相識的日期要早幾年。


六·三、阮旻錫與鄒元煥

阮旻錫(1627~1712?),字疇生,號夢庵,福建同安人。明諸生。幼孤,泛海學賈以養母。甲申國變,慨然棄舉子業,師事曾櫻,傳性理學,患難與共。又講習風雅,旁及道藏、釋典、兵法、醫卜、方技之書,靡不淹貫。出覽名山大川,北至京師。康熙二十二年(1682)於北京太子峪觀音庵出家,法號超全。三十三年(1694)南歸,僑居廈門。有《夕陽寮詩稿》。

《夕陽寮詩稿》原本十二卷,現存卷三至卷十二,卷一卷二已佚。詩稿分體編排,缺卷內容當爲五言古詩。詩作起自康熙二年癸卯(1663),終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

阮旻錫在北京居住多年,與國手周東侯、鄒元煥都有交往。單獨贈周與鄒的詩各有二首,記錄二人對局的組詩六首,共計十首。

《送鄒元煥回江南》【註5】
久作燕山客,春風幾度花。橘中堪避世,壺內卽爲家。朔雪沾春雁,吳天過暮鴉。扁舟歸去好,相望赤城霞。

從這首詩可以得到一些相當重要的信息。起句“久作燕山客”,說明鄒元煥已在北京住了很久。不過,單獨一個“久”字含義模糊,無法知道其在詩中代表多少年。或可認爲鄒元煥自少年時入京,第一次作回鄉之行。

頷聯用了兩個著名的典故。“橘中”典出唐牛僧孺《玄怪錄》“巴邛人”:“有巴邛人,不知姓名,家有橘園。因霜後,諸橘盡收,餘有兩大橘,如三斗盎。巴人異之,卽令攀摘。輕重亦如常橘,剖開,每橘有二老叟,鬢眉皤然,肌體紅潤,皆相對象戲。”此典原爲象棋,後世《梨軒曼衍》云:“圍棋初非人間之事,其始出於巴、邛之橘,周穆王之墓,繼出於石室,又見於商山仙家,養性樂道之具也。”則已將此典改爲圍棋。於是“橘中”成爲圍棋、象棋混用之典。“橘中堪避世”隱喻鄒元煥善弈。

“壺內”典出《後漢書》卷八十二下·費長房傳:“費長房者,汝南人也。曾爲市掾。市中有老翁賣藥,懸一壺於肆頭,及市罷,輒跳入壺中。市人莫之見,唯長房於樓上覩之,異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長房之意其神也,謂之曰:‘子明日可更來。’長房旦日復詣公,翁乃與俱入壺中。唯見玉堂嚴麗,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飲畢而出。”老翁便是傳說中的仙人“壺公”,後費長房從壺公修道成仙。“壺內卽爲家”當隱喻鄒元煥能醫。

這兩句詩驗證了筆者從姜宸英文章得出的結論。

根據同卷前後詩作,亦可考出鄒元煥回鄉的日期範圍。此詩稍前有詩《送林穆之往丁雁水樞部通慧河署兼訂盤山之遊》,稍後則有詩作於康熙十九庚申(1680),阮旻錫回到福建。

丁煒(1634~1696),字澹汝,號雁水,又號問山,福建晉江人。順治八年(1651)弱冠補縣學生。十二年(1655)選授漳平教諭,改魯山丞,遷直隸獻縣知縣,擢戶部主事,遷員外郎,除兵部武選司郎中,督理通惠河役。出爲江西分巡贛南道,官至湖廣按察使。康熙二十八年(1689)以目疾寓金陵就醫,尋歸。越七年卒。著有《問山詩集》。

丁煒《春暉堂詩序》起句云:“歲己未,余督潞河三年役竣,仍以兵曹郎守銓政府。”【註6】 己未是康熙十八年(1679),往前推三年,則爲康熙十五年丙辰(1676)。丁煒督理通惠河役卽始於此年(或下一年)。潞河爲北運河的俗名,通惠河開鑿於元至元二十九年至三十年間(1291~1292),明清時又名大通河,俗名裏漕河,導源西山諸泉,向東注入北運河。

考察前後詩作所在的月份,又據“朔雪沾春雁”之意,可以推知《送鄒元煥回江南》作於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至十九年庚申(1680)四年間某一年的初春,以最後一年的可能性較大。因爲詩集分體編排,儘管順序不變,仍然很難精確地判斷詩作的具體日期。

《同張錫卣鄒元煥宿司業達公齋堂同限韻》【註7】
西園翰墨屬公家,東觀談經散早衙。棋局邀人傾竹葉,詩情對客詠梅花。蔬陳玉版燒冬筍,水汲銀瓶注晚茶。坐久虛堂新月上,半庭雲影護窗紗。

這首詩作於康熙二十三年甲子(1684)至二十四年乙丑(1685)間。鄒元煥已重回北京。

《觀棋六首》(周東侯鄒元煥對局)【註8】
皐城周子奕中禪,悟得個中一著先。我似爛柯山中客,人間又復見秋仙。
其二
渾然太極本涵三,低手徒從落子參。十九道中空界在,蜀山休聽婦姑談。
其三
鄒子後來更用奇,侵邊奪角腹雙持。偏師雪夜平淮蔡,並許中原建鼓旗。
其四
半庭秋雨一簾寒,小角斜飛局未殘。莫遣忙中鬆一子,縱教國手救應難。
其五
長日無心已息機,滿枰翻覆是耶非。卽今誰命東山駕,賭取張玄別墅歸。
其六
擾擾干戈未得閒,六朝殘照楚江山。當機勝負誰能決?只在傍觀袖手間。

這組詩作於康熙二十七戊辰(1688)阮旻錫赴武昌之前,地點在北京,具體年份難以考定。雖然周東侯與鄒元煥的對局譜沒有傳到後世,能有這樣的文字記錄,亦彌足珍貴。


六·四、屈大均與鄒元煥
屈大均(1630~1696),原名紹隆,字翁山,又字介子,號畢池,一號冷君,廣東番禺人。順治末曾至會稽,與魏畊等同預通海之謀。後入空門,師函罡,法號今種,字一靈。中年仍改儒服,用今名。足跡遍及江浙與北方諸省。詩與陳恭尹、梁佩蘭稱“嶺南三大家”。有《翁山詩外》、《道援堂詩》等集。所著均爲乾隆時嚴禁之書。

鄒元煥曾到廣州拜訪屈大均,屈有詩相贈。

《題鄒元煥荷鉏小影》(鄒與故人成侯同畫,作道人衣貌,時成侯已没,故起句感慨係之)【註9】
化鶴盧躭去幾年,蜉蝣衣服已成煙。羚羊峡口君休去,柯爛歸來未是仙。(君善奕,時從端州至五羊。端州峡口有爛柯山,相傳王質遇仙之所。)
其二
丁丁我亦一山樵,斤斧秋來日在腰。欲作仙人棋弟子,芝房賭取董仁嬌。

“丁丁我亦一山樵,斤斧秋來日在腰。”此二句似爲屈大均自述,如此,則其時當爲秋天。又據集中編次,這組詩應作於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秋,【註10】鄒元煥從端州來到廣州。是年春,凌元煥來到端州,重陽節時還在。如今,又有鄒元煥也到端州。這難道是巧合?筆者將在下一部份詳細討論凌元煥與鄒元煥之間的關係,此處暫且略過。

“觀棋爛柯”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圍棋傳說,發生的地點就被稱爲“爛柯山”。著名的爛柯山有三處,分別在浙江衢州、廣東端州和河南新安。其中,最著名是衢州爛柯山,爲道家“青霞第八洞天”。端州爛柯山又名斧柯山,名氣略小,但也常在歷代詩文中出現。


六·五、王原祁與鄒元煥

王原祁(1646~1715),字茂京,號麓臺,江蘇太倉人。時敏孫,揆子。康熙八年己酉(1669)舉人,九年庚戌(1670)進士,觀政吏部,改除直隸任縣知縣。擢給諫,改翰林,補春坊,官至戶部左侍郎,充書畫譜總裁,鑑定內府古今名書畫。以疾卒於官。工詩文,尤精畫法。有《罨畫集》。

清初著名畫家有“六大家”之說,“四王、吳、惲”,卽王時敏、王鑑、王翬、王原祁、吳歷,與惲壽平。王原祁山水法黃公望,盡高曠之致。

王原祁喜弈,亦喜與圍棋國手交往。據筆者所見文獻,出入王原祁邸的國手就有鄒元煥、婁子恩、姚文侯、吳來儀、江天遠等人。康熙三十七年戊寅(1698),王原祁丁父憂鄉居,延請文人徐司民入太倉王府授館。徐善弈,且精畫理,與王原祁頗爲投緣,多次得到王氏贈畫。

時有國手聚集京師王原祁邸對局,如若機緣湊巧,勝者還能得到王氏親筆畫作爲獎品。

康熙四十三年甲申(1704)初春將盡,王原祁正以梅道人法寫就一幅山水,【註11】值國手婁子恒、姚文侯來訪對弈,觀戰者鄒元煥、陳位公等人提議以畫贈勝者,王原祁欣然應允。局終,姚文侯得勝,王原祁卽在畫上題詞以紀其事:

康熙甲申孟春之杪,料峭乍舒,風日晴美,閒窻寂靜,鳥啼花放。余公餘乘暇,放筆寫梅道人法。甫竟,適婁君子恒、姚君文侯來寓對奕。清景嘉會,良不多覯。時觀奕者爲鄒君元煥、陳君位公、吳子玉培,暨蕉士、覆千二上人,欲余卽以此圖寓旌勝之意。因奉贈文侯先生并紀其事。麓臺祁。


其時王原祁在京爲官,故此畫作於北京。而鄒元煥幾度離京,又回到北京,可知他多半已在京定居。

婁子恒,一作婁子恩,浙江山陰人。姚文侯,名斌,江蘇南匯人。《乾隆南匯縣新志》卷十三·藝術:
姚斌,字文侯,周浦人。善弈。一日,在王侍郎原祁處與婁子恒對局。侍郎放筆摹梅道人法,以爲旌胜具。子恒負一子,乃贈斌。有弈譜行世。

小傳中所記卽源自此畫,現名《王原祁贈姚文侯勝弈圖》,藏廣東美術館。


六·六、小結

以上是筆者所發現的關於鄒元煥的資料。現將鄒元煥的已知行跡簡要地歸納如下:
鄒元煥是江蘇武進人,十三四歲時以善弈成名,遊京師,上京日期不明。約在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至十九年庚申(1680)間,鄒元煥曾經回鄉,其時已在北京居住多年。二十三年甲子(1684)至二十四年乙丑(1685)間在北京,再次上京日期不明。二十六年丁卯(1687)秋在廣東端州,再到廣州。離開廣東後,鄒元煥又回到北京。已知最後記錄在康熙四十三年甲申(1704),鄒元煥在王原祁邸觀弈,他多半已在北京定居。


【註1】《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彙編·藝術典·第七百九十九卷·奕棋部·名流列傳
【註2】(清)姜宸英:《湛園未定稿》,康熙刻本,卷二;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261冊,647頁。又見《湛園未定稿》,卷五;清代詩文集彙編107冊,112頁。
【註3】文章中幾處人名有些問題:李時養,原文缺“養”字;汪漢年,原文誤作“汪盛年”。李元劭,又作李元兆,吳音中劭、兆同音。
【註4】(清)姜宸英:《湛園未定稿》,康熙刻本,卷二;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261冊,639頁。又見《湛園未定稿》,卷五;清代詩文集彙編107冊,111頁。
【註5】(清)阮旻錫:《夕陽寮詩稿》,卷五·五言律詩;臺灣文獻彙刊第一輯09冊,268頁。
【註6】(清)丁煒:《問山文集》,卷一·序;清代詩文集彙編132冊,484頁
【註7】(清)阮旻錫:《夕陽寮詩稿》,卷九·七言律詩(下);臺灣文獻彙刊第一輯09冊,341頁。
【註8】(清)阮旻錫:《夕陽寮詩稿》,卷十二·七言絕句;臺灣文獻彙刊第一輯09冊,388頁。
【註9】(清)屈大均:《翁山詩外》,卷十三·七絕一;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411冊,729頁。又見清代詩文集彙編118冊,723頁。
【註10】《題鄒元煥荷鉏小影》同卷稍前有《將往瓊南口占別司香者》,稍後有《哭周處士簹谷》,都作於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參見陳永正主編:《屈大均詩詞編年箋校》,卷十;下冊,746頁。《箋校》未收屈氏贈鄒元煥之詩,或因箋校者不知鄒爲何人所致。
【註11】梅道人,卽吳鎮(1280~1354),字仲珪,號梅花道人,浙江嘉興人。工詞翰,善畫山水竹石。與黃公望、倪瓚、王蒙稱元末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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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2 00:0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7-12-13 03:31 编辑

七、凌元煥與鄒元煥之間的關係

七·一、關於鄒元煥生年的探討


前文《武進縣志》記錄及姜宸英《弈譜序》中,將鄒元煥與一些清初國手相提並論,其中年輩最高的國手是過百齡,康熙元年壬寅(1662)卒於京師。

鄒元煥晚出,於是就有可能用過百齡卒年來估算鄒元煥的生年。問題的關鍵在於鄒元煥入京時,過百齡是否在世。

“同稱”,在《漢語大詞典》上有一釋義爲:“一同述說,表示同等看待。”【註1】用於人物比較的場合,與“齊名”詞義相近。

鄒元煥“與過百齡、盛聖逢同稱”,狹義而言,是指鄒元煥上京時,過百齡、盛大有都在世,鄒與他們同享國手之名。盛大有晚卒於過百齡,如此,從過百齡卒年往前推十三年,可知鄒元煥生年至遲爲順治六年(1649)。廣義而言,則是指鄒元煥上京後有國手之名,而不必過分拘泥過百齡、盛大有是否都在世。如此,鄒元煥生年就有可能推後。稍微寬鬆一點的估計,從順治六年(1649)往前推十年,往後推十年,鄒元煥的生年應在此二十年之間。

姜宸英在《弈譜序》中提到過百齡,李元劭、盛大有,季心雪,汪漢年五名國手,當爲青年時在江南所見。他與鄒元煥相識於京師,至少在過百齡去世十多年之後。由此可見,文章中“毘陵鄒君以後起年少,一朝而頡頏於其間”,未必是紀實,只是泛指鄒元煥爲國手而已。

《康熙武進縣志》成書於康熙二十三年(1684),鄒元煥在世,根據方志人物“生不立傳”的原則,他不應單獨有傳,附在他人傳後則可。筆者推測,編纂者中有人與鄒元煥相識,爲了助其成名,故在高尚正傳的附傳中加入其名號。甚至有可能是爲了使鄒元煥成名,特地爲原本不必有傳的高尚正立傳。

由於缺乏可靠資料,無法得到鄒元煥生年的一個較爲準確的範圍,筆者的探討只能到此爲止了。



七·二、屈大均《題鄒元煥荷鉏小影》引出的問題——“成侯”是誰?

屈大均《題鄒元煥荷鉏小影》題旁,有一行小字註語:“鄒與故人成侯同畫,作道人衣貌,時成侯已没,故起句感慨係之。”

“成侯”是誰呢?遍查屈大均詩文集,確實有一位成姓友人,《翁山詩外》卷七有詩《贈成農部》。成農部,名克大,字子來,直隸大名人。順治十七年庚子(1660)舉人,授內閣中書,累官戶部員外郎。康熙二十四年(1685)爲粵海關監督,任滿歸本部。官至貴州鎮遠府知府。三十年(1691)以兄克鞏沒,乞歸。【註2】屈大均《題鄒元煥荷鉏小影》作於康熙二十六年(1687),成克大還活着,絕不可能是已故的“成侯”。農部是戶部的別稱,成克大爲戶部官員,故有此稱。


幾年前,筆者發現凌元煥與納蘭性德的關係之後,立刻想到“成侯”有可能是指納蘭性德。納蘭本名成德,字容若,因避諱改名性德。滿人有以名代姓的習俗,納蘭友人在詩文中常稱之爲成容若,亦有稱“成君”、“成子”者。侯,釋義之一是男子的美稱。納蘭出身貴胄,稱之爲“成侯”亦合情理。

但另一個問題又產生了。從現有的資料來看,屈大均與納蘭從未見過面,如何能稱其爲故人呢?屈大均於康熙六年丁未(1667)到過北京,住了不到一年,【註3】那時納蘭年僅十三、四歲,二人並無交往可能。此後就更無機會了。

清初廣東詩人屈大均、梁佩蘭、陳恭尹齊名,詩名遠播,時人稱爲“嶺南三大家”。三家中僅梁佩蘭與納蘭有直接往來。但不難想像納蘭對其餘二家的詩詞不會一無所知。


文人交往始於書信者數不勝數,納蘭與朱彝尊的交遊就是這樣開始的。因此,筆者以爲,雖然沒有親身交往的可能,惺惺惜惺惺,納蘭性德與屈大均通過書信詩文交流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只要有過一次書信往來,屈大均稱納蘭爲“故人”就說得過去了。

當然,這只是筆者的猜測。如果成立,屈大均在《題鄒元煥荷鉏小影》中的“成侯”應該就是納蘭性德。然而,要證明這一猜測成立非常困難。因爲屈大均曾長期參加反清活動,即便他與納蘭有過文字交往,雙方都以不留下痕跡爲最好,不會保存下來並刻入詩文集。事實上,屈大均集中所收書牘不足十首,可見絕大部分都刪去了。

凌元煥與納蘭性德有交往,如能證明鄒元煥與納蘭也有交往,無疑有助於論證凌與鄒是同一人。屈大均《題鄒元煥荷鉏小影》旁注提供了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可惜現有資料還無法證明“成侯”一定就是納蘭性德。



七·三、凌元煥與鄒元煥之間的關係

前文羅列了迄今爲止筆者發現的所有關於凌元煥與鄒元煥的資料,並得出一些比較重要的結果。

有關凌元煥的記錄,最早的是葉灼棠的七言古風《贈凌元煥》,約作於康熙九年庚戌(1670)或稍後,最後的是金奇玉的組詩《眎元煥小句》,作於康熙二十九年庚午(1690)。

有關鄒元煥的記錄,最早的是阮旻錫的五律《送鄒元煥回江南》,作於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至十九年庚申(1680)間;最後的是王原祁在《贈姚文侯勝弈圖》上的題詞,作於康熙四十三年甲申(1704)初春。


歷代圍棋國手都是通過無數眞劍勝負打殺出來的,非造其極者不足以成名。清初號稱“弈學極盛”,但能數得出來的國手不過二十餘家。凌元煥與鄒元煥生活在同一時代,除了姓氏有別,兩人籍貫、字號一致,經歷亦頗有相同之處。因此,自然而然地會提出一個問題,凌元煥與鄒元煥是否有可能爲同一人?

爲此,筆者將兩人事蹟可比較的部份內容製成一張表,以便易於發現其異同。記錄一致者,則記比較結果爲相同;記錄相悖者,則記爲矛盾;記錄無法做出比較時,則記爲暫無結論。


  
   
  
凌元煥
   
  
鄒元煥
   
  
比較結果
   
  
籍貫
   
  
江蘇武進
   
  
江蘇武進
   
  
相同
   
  
生年
   
  
約1655~1659間
   
  
不明
   
  
暫無結論
   
  
生父職業
   
  
行醫
   
  
行醫
   
  
相同
   
  
成名技藝
   
  
圍棋
   
  
圍棋
   
  
相同
   
  
成名年齡
   
  
十三四歲或稍後
   
  
十三四歲
   
  
相同
   
  
初次上京日期
   
  
1670或稍後
   
  
不明
   
  
暫無結論
   
  
初次返鄉日期
   
  
1677~1680間
   
  
1677~1680間
   
  
相同
   
  
到達端州日期
   
  
1687春
   
  
1687秋之前
   
  
暫無結論
   
  
離開端州日期
   
  
1687重陽以後
   
  
1687秋以後
   
  
暫無結論
   
  
宗教信仰
   
  
道家
   
  
道家
   
  
相同
   
  
寓居城市
   
  
北京
   
  
北京
   
  
相同
   
  
與納蘭性德交往
   
  
   
  
不明
   
  
暫無結論
   



表中列舉的十二項比較內容,前文都已介紹,這裏再逐項稍作解釋。

籍貫:凌元煥記錄見葉灼棠、金奇玉詩。鄒元煥記錄見姜宸英《弈譜序》、《武進縣志》。

生年:凌元煥生年由葉灼棠詩推算。鄒元煥生年不明,因爲不能肯定縣志上的記錄是否完全準確。

生父職業:凌元煥生父職業見毛奇齡詩,原來並不能肯定,但列入表中,似乎就有意義了。鄒元煥生父職業見姜宸英文章。

成名技藝:顯而易見的事實。

成名年齡:凌元煥記錄由葉灼棠詩推算而得。鄒元煥記錄見《武進縣志》。


初次上京日期:此項與“生年”等價,知其一就能大致上推算出其二。

初次返鄉日期:凌元煥記錄由余懷《金縷曲》推算得出。鄒元煥記錄由阮旻錫詩《送鄒元煥回江南》及同卷前後詩作推算得出。因資料不足,都只能得出一個大致範圍,無法精確到具體的年份。

到達端州日期:凌元煥記錄見毛際可《齊天樂》。鄒元煥記錄不明,應在同一年。

離開端州日期:凌元煥記錄由徐倬《題凌元煥小照》推知。鄒元煥記錄由屈大均《題鄒元煥荷鉏小影》推知。


宗教信仰:姑且用此表述。凌元煥記錄見金奇玉《眎元煥小句》及嚴繩孫在納蘭性德小像上的題跋。鄒元煥記錄見《題鄒元煥荷鉏小影》旁注“鄒與故人成侯同畫,作道人衣貌”。

寓居城市:凌元煥記錄由余懷詞作、金奇玉詩作推知。鄒元煥記錄由阮旻錫詩作、王原祁《贈姚文侯勝弈圖》題識推知。二人都至少有三次上京的經歷。

與納蘭性德交往:凌元煥記錄見余懷《金縷曲》、嚴繩孫題詩及跋。鄒元煥情況不明,有線索,但目前無法證明,見上文(七·二)中的討論。


從表中比較可知,其結果或爲相同,或爲暫無結論,並無一處矛盾。

有關鄒元煥的記錄不足,也不夠精確,無法推出與凌元煥生年一致或相近的結果。在現有的證據鏈上,這一環最爲重要,不能忽略不計。

值得注意到是,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秋,凌元煥與鄒元煥同時出現在廣東端州。凌元煥應吳興祚之邀到端州,想必鄒元煥也是。凌元煥到端州的日期有記錄,鄒元煥則無。如果有一筆記錄顯示凌元煥與鄒元煥同時出現在端州某一場合,比如凌與鄒在吳興祚幕府中對弈或出席同一酒宴,則毫無疑問兩者不是同一人。但現有資料中只發現凌元煥的記錄,沒有鄒元煥的,說明兩者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存在。

筆者對凌元煥與鄒元煥之間關係的討論到此爲止了,目前並不能得出二者是同一人的結論,只能說可能性相當大。有待於發現新的關鍵文獻,才有可能辨明眞相。

如果凌元煥與鄒元煥是同一人,其本姓應該是凌,改姓爲鄒。改姓原因不明,多半爲過繼,日期當在凌元煥第一次入京之後,回鄉之前。凌元煥成名於江南,江南文人及好弈之士知凌氏之名在先,無論是否知其已改姓,仍在詩文中稱其原名,如葉灼棠、邵長蘅、金奇玉、惠周惕、毛際可、嚴繩孫、徐倬等人詩文。而阮旻錫、姜宸英、屈大均、王原祁等人與凌元煥交往在改姓之後,亦未必知其原姓,故以鄒元煥相稱。


七·四、太多看不到的清代文獻

古代圍棋國手的資料大致上有兩種類型,一是對局譜或自著棋譜,一是文人留下的詩文記錄。

“琴棋書畫”是古代文人必修之“四藝”,因此,與圍棋國手交往的多爲文人。一般來說,棋家交往的文人越多,關係越密,留下文字記錄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以筆者所見資料而言,凌元煥留下的棋譜僅六、七局,所得文人贈詩(人數及詩詞數)則在清初國手中名列前茅,可能不如過百齡,但肯定超過周東侯、汪漢年、黃龍士、徐星友等著名國手。鄒元煥無棋譜傳世,但所得文人贈文贈詩亦不算少。


因此,要想尋找清代圍棋國手的資料,棋譜之外,眞正的寶庫是清人別集。由於種種原因,一些文人在詩文集定稿刊印時,會把與圍棋相關的詩文刪去。所以,儘管是寶庫,有價值的資料並不容易找。如能靜下心來,讀上幾百集,則必有所得,至於收穫大小,就要看造化了。

清代有詩文集傳世的作者約二萬人左右,筆者所見者約爲其總數的百分之三十稍弱。不難想像,在尚未見到的一萬四千位或更多清人的詩文集中,極有可能還會出現關於凌元煥與鄒元煥的詩文。然而這些詩文集大都深藏於國內各家圖書館中,尚未影印出版,若無人問津,便如同廢紙一般。已經影印出版的多爲大家、名家別集,從文學角度來說,餘下的小家、不知名文人的作品不如前者,但如此龐大的作者人數,其詩文中所蘊藏的文獻價值就難以估量了。


【註1】羅竹風(主編):《漢語大詞典》,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9年第一版,第三卷,122頁
【註2】陳永正主編:《屈大均詩詞編年箋校》,中山大學出版社,2000年;卷九,上冊,683頁
(清)徐世昌:《大清畿輔先哲傳》,卷一·名臣傳一,成克鞏條
【註3】汪宗衍:《屈大均年譜》,《屈大均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第八冊,附錄一,1906頁~190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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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2 00:0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7-12-13 02:35 编辑

八、關於納蘭性德小像眞僞的探討

關於《納蘭性德小像》眞僞,康泰等人主編的《納蘭成德集》上有一節“小像辨眞”,【註1】彙編各家研究所得,並介紹了一些不同意見。另有一篇署名爲“不了”的網文《以“納蘭容若像”事答冰木琴》,【註2】也提供了一些頗有價值的信息。


八·一、關於禹之鼎

禹之鼎(1647~1716?),字尚基,又作尚吉、上吉、尚稽,號慎齋,江蘇江都人,原籍興化。幼師藍瑛,後出入宋元,遂成一家。康熙中,授鴻臚寺序班。以善畫供奉內廷。尤工寫照,爲當代第一,一時名人小像,皆出其手。

根據胡藝《禹之鼎年譜》,【註3】禹之鼎約於康熙二十年辛酉(1681)前後入京,二十一年壬戌(1682)八月隨汪楫出使琉球。二十三甲子(1684)春使團歸國,禹之鼎留在江南,直到二十四年乙丑(1685)才回北京。【註4】

由此可知,禹之鼎爲納蘭性德畫像的日期,或在康熙二十年(1681)入京以後至二十一年(1682)八月去琉球之前,或在二十四年(1685)納蘭去世前幾個月間,而以後者的可能性較大。

禹之鼎與納蘭性德相識,且是淥水亭上文人集會時的常客。前述“不了”的網文對此多有論述,內容詳實,有興趣者可移步前往閱讀原文。

以琴棋書畫之技成名者,出入多爲王公、貴族及士大夫之邸,不知吟詠則不利於交往,想必學作詩詞是禹之鼎常去淥水亭文人集會的主要原因。禹之鼎詩作筆者僅見一首,收入《江蘇詩徵》卷一百四,又見《淮海英靈續集》己集卷三。


八·二、關於嚴繩孫題詩與跋

爲了討論方便起見,將嚴繩孫題詩與跋迻錄如下。


嚴繩孫題詩與跋

尺五天邊憶別離,重泉何處問交期。形容忽向天南見,猶記西窗剪燭時。門館悠悠珠履客,每過凌生話疇昔。一幅丹青十載心,嗚呼世路今安適。        此吾友容若小照,贈元煥道兄以志別者。未幾溘從朝露,於是元煥感念舊遊,攜持未嘗暫釋。頃示我於端州邸舍,披對泫然,因爲題此。歲丁卯秋八月,勾吳嚴繩孫。

嚴繩孫題詩與跋的含義,凌元煥是當事人,自然明了。然而,後世研究者對凌元煥其人其事幾乎一無所知,難免會產生誤讀。

題詩內容是嚴繩孫看到小像後的回憶和感慨。前四句詩意明確,無須多論。第五、六句“門前悠悠珠履客,每過凌生話疇昔”,可稍作解釋。“珠履”,典出《史記·春申君列傳》:“春申君客三千餘人,其上客皆躡珠履以見趙使,趙使大慙。”“珠履客”,《漢語大詞典》釋義爲“有謀略的門客”,詩中顯然是嚴繩孫自指。吳興祚總督幕府中門客雖多,唯有嚴繩孫、凌元煥是與納蘭有深交的舊相識,如此才會有“疇昔”之事可話。

容易產生困惑的是“一幅丹青十載心”句,此句可以有二解。一解是嚴繩孫自指,嚴與納蘭交往還不止十年,當然,“十載”是取成數。另一解則是指凌元煥,由於常住北京,他與納蘭的交往也有十年左右。

跋語中“贈元煥道兄以志別者”,該如何解釋?筆者之見,此處之別,不是一般的“離別”,而是納蘭在彌留之際作別。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1685)五月二十二日,納蘭於居所宴請梁佩蘭、顧貞觀、姜宸英、吳雯等友人,各賦《夜合花》詩,盡歡而散。翌日,納蘭得病。五月三十日,納蘭因七日不汗去世。

筆者以爲,凌元煥當時在京,聞納蘭得疾,前來探視。告別時,納蘭以小像相贈,因病重而未能題辭,不日卽駕鶴西去。嚴繩孫跋中所述“未幾溘從朝露”當爲此義。


八·三、納蘭小像本身的問題

筆者第一次看到納蘭小像時,就覺得畫面有點不協調,因爲納蘭的頭部似乎有些錯位。想必看過此畫者或多或少都會產生這樣的印象。
納蘭小像全圖


納蘭小像局部

頭部錯位,難道是納蘭本人的生理缺陷?這當然不可能。納蘭是康熙帝的御前侍衛,初授三等,最後陞至一等。御前侍衛至少要形象周正、武功出衆,如有這樣明顯的生理缺陷,納蘭絕無可能擔任此職。

旣然不可能是納蘭本人的問題,那必定是畫家的錯了。然而根據落款,作畫的是當時以人物肖像畫著稱的禹之鼎,出現這種錯誤,令人難以理解。

前不久,筆者在網上發現了另一幅禹之鼎所作的肖像“喬元之三好圖”,作於康熙十五年(1676)。喬元之的頭部看上去也多少有點錯位,與《納蘭性德小像》有相似之處,但稍好一些。

喬元之三好圖全图

喬元之三好圖局部


兩幅肖像的問題其實是一樣的,都是頭畫得很正,而脖頸略有點斜,頭與頸沒有銜接到位,看上去就不協調了。也許禹之鼎還在摸索人物肖像的畫法吧。


八·四、小像流傳問題

《納蘭性德小像》上原本只有嚴繩孫的題詩及跋,後來在周邊補上恭親王題字,及七位晚清至民國間名人詩詞。

恭親王題字爲“容若侍衛小相        恭親王題”,下有印章“和碩恭親王”。相,在此釋義同像。

據“小像辨眞”中的介紹,清代前後共有三位恭親王。其一爲順治皇帝第五子常寧,康熙十年(1671)封,四十二年(1703)去世。其二爲道光皇帝第六子奕訢,咸豐(1860)封,光緒二十四年(1898)去世。同年由其孫溥偉襲封,爲第三位恭親王。“小像辨眞”撰人認爲題字者多半爲第二位恭親王奕訢。

約於1926年,此圖歸蒙古三多所有。三多(1871~1941),字六橋,號鹿樵,蒙正白旗人。監生。光緒二十七年(1901)署杭州知府。三十四年(1908)官綏遠副都統、庫倫辦事大臣。入民國官山海關副都統,後供職僞滿。有《可園詩鈔》等集。

1947年,納蘭小像歸大收藏家張伯駒(1897~1982),張過世後,由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


八·五、納蘭性德小像眞僞之我見

1930年,張任政先生撰《納蘭性德年譜》,首次介紹《納蘭性德小像》。他在自序中寫道:“先生遺像一,禹之鼎繪,卽當日所以贈凌元煥者。先生殁后,嚴繩孫得自閩中,有繩孫題詩。流轉數千里,幸未失去。遺容之傳於世而得見者,止此矣。可不寶哉!”

這段文字給後世研究者帶來不少麻煩。嚴繩孫在廣東端州遇到凌元煥,爲小像題詩,與福建毫無關係。此外,如果嚴繩孫繼凌元煥成爲小像的收藏者,其後題跋當不會只有他本人一篇。筆者以爲,必定是張任政先生撰文時與其他文獻搞混了。

對於納蘭性德小像,收藏者三多、張伯駒,以及大多數研究者都持肯定態度,卽小像爲眞。“小像辨眞”則提到了一些不同意見,大致上有三點疑問:
其一,對嚴繩孫題詩及跋的懷疑,因爲未收入《秋水集》,且未見記載嚴繩孫高齡作嶺南之遊;
其二,據“一幅丹青是載心”之句,似謂小像作於十年前,卽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其時納蘭才二十三歲,而畫上之相貌顯得過於蒼老;
其三,小像上題識太少,嚴繩孫題詩及跋之外,直到民國年間三多、張伯駒收藏後,才徵得名流題跋。何以其間(至少百數十年)無任何其他人題跋?

關於第一點疑問,筆者前文第三部份已經回答了。嚴繩孫在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秋有嶺南之遊,前後約一年多一點。相關詩作見《秋水集》卷七。質疑者讀書不精,沒有發現。《秋水集》總共才十卷,篇幅很少,未收納蘭小像上的題詩與跋也是很正常的事。

關於第二點疑問,筆者上文(八·二)也回答了。質疑者對凌元煥的事蹟一無所知,因而對嚴繩孫題詩產生誤讀,情有可原。

關於第三點疑問,質疑者或許有些理由。本來,嚴繩孫題詩之後,徐倬也到端州,凌元煥完全可以請徐爲納蘭小像題詩。但最終是徐倬爲凌元煥本人的肖像題詩,這自然是凌的選擇,無可非議。從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秋嚴繩孫爲納蘭小像題詩與跋算起,到1926年圖歸三多爲止,整整二百四十年間,小像上僅有一次不知日期的恭親王題字,無疑對考證其眞僞帶來了困難。但僅因畫上缺少題跋就予以否定,未免過於武斷,於理不通。

爲了辨明納蘭小像眞僞,筆者以爲,須從畫作本身和嚴繩孫題詩與跋入手,而最爲關鍵的是考證後者的眞僞。

筆者前文通過發掘清人文獻,對凌元煥的籍貫、生年、上京日期及次數、初次返鄉日期、赴廣東端州的原因與日期等等,一一作了考證。除了生年、初次上京與返鄉日期因缺乏資料而無法更爲精確,其他結果都基本上令人滿意。

綜合這些考證結果以及上文(八·二)中的討論,筆者認爲,嚴繩孫題詩與跋是眞實的,不可能是後人僞作。作僞者模仿嚴繩孫筆跡不難,但要僞造出詩中所涉及的人物(凌元煥)、並能使他人考證出其行跡且毫無破綻者,未免太不可思議了。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嚴繩孫題詩與跋爲眞,說明他認可小像上的人物是納蘭性德,也就認可小像爲禹之鼎所作。

開始撰文時,筆者曾一度懷疑納蘭小像不是禹之鼎所作,因爲小像本身有問題,納蘭的頭部似乎有些錯位。後來看到禹之鼎另一幅肖像“喬元之三好圖”,才相信這位肖像名家也會犯錯誤。見上文(八·三)。

至於納蘭小像上題跋過少,筆者以爲,應該是凌元煥之後收藏者的問題。由於棋家謀生不易,筆者推測,有可能凌元煥回北京後不久就把納蘭小像變賣了,說不定就賣給第一位恭親王常寧。常寧將此畫藏於家中,直到民國年間,其後人找出此畫,再輾轉到了三多手中。

現有資料不容許筆者作更多的推測,就此結束本文。


【註1】康泰、李宏、張志(主編):《納蘭成德集》,北京古籍出版社,2006;叢錄二,舊事諸端費考評(研究參考資料),八、小像辨眞,902頁~908頁
【註2】不了:《以“納蘭容若像”事答冰木琴》,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1c29b901008vhm.html
【註3】胡藝:《禹之鼎年譜》,《朵雲》,第三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82年9月
【註4】趙秀亭、馮統一:《飲水詞箋校》,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年;附錄三,《納蘭性德行年錄》,505頁~507頁
【註5】(清)姜宸英:《姜先生全集》卷十八,《湛園藏稿》卷三,清代詩文集彙編107冊,2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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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2 00:56 | 只看该作者
还差《纳兰性德小像》全图,《王原祁贈姚文侯勝弈圖》,稍后补上。

多余的第五部分请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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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7-12-12 02:1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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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7-12-12 10:15 | 只看该作者
好文,老师见闻广博,文笔精炼,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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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7-12-12 16:02 | 只看该作者
多九公真乃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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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7-12-12 21:30 | 只看该作者
多九公真乃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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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3 03:0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多九公 于 2017-12-13 03:19 编辑

補上納蘭小像全圖與王原祁《贈姚文侯勝弈圖》。前一圖太小,後一圖取自書中,掃描很差,只能將就一看。

金奇玉有一首詩《送夏生》,很有意思。

《送夏生》(善奕)
違鄉甫遠遊,掉首卽歸去。相逢歡促膝,經旬得三聚。念子神傷不得語,風吹木葉天如雨。欲撥離絃入亂聲,雪猧不死青龍舞。此事於君推敵手,前却凌(元焕)王(龍士)後周叟(東侯)。群流聲譽出京華,賭墅擲裘無不有。黄金自戀枯碁活,白頭尚苦朱門走。惟君囊被獨空山,散影寒鴉共往還。勝局千籌随指下,高名一日滿人間。如何嘆摇落,薄遊亦不惡。爛柯山頭月未寒,玉枰歸滿黄花橐。久客如余尚隱淪,遇君欲漉籬前巾。失意方知求勝拙,藏名不恨讀書貧。可憐絕藝吐奇珍,亦向殊方厭俗塵。海東何處重尋釣,或許揮鰲動世人。

這首詩作於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時在北京。王龍士,當爲黄龍士。詩中提到“夏生”連勝凌元煥、黃龍士、周東侯。現有古譜中,僅徐星友與黄、周、凌皆有對局且勝者。而國手中並無姓夏者,夏,多半爲徐之誤。

由此可知,徐星友於黄、周、凌有對局在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前,都在北京。

事實上,還有清人有詩記錄黃龍士、周東侯對局,對局地點也應是北京。作者爲貢生,入北京太學。由於此人詩作太少,還沒有仔細考證。

所以,在下認為“弈樂園”在北京,是有根據的。已故揚州江志鑫先生曾寫過《“弈樂園”考》,通篇都是猜,沒有一點像樣的證據,太想爲揚州“爭面子”了。想爲本地爭光,這是應該的,但至少要下一點功夫發掘資料,現有圍棋資料連同《弈人傳》在內是遠遠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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